谢无期从长公主府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京城繁华如往昔,可看在小公爷眼中,却无端有种荒凉的气息,一如他荒芜的心。
昨日祖母悄悄来看他,塞了五千两银票给他,却只字未提让他回家之事。
他隐约猜到祖母应该是察觉到什么,许是父亲贪墨的窟窿填不上,也许是听到了些风声……
总之,对谢家的结局已经有了预判。
祖母像往常一样,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看见祖母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不舍和心疼,她字字不提离别,却字字都是离别。
末了,祖母像许久以前一样,紧紧抱了抱他,柔声道:
“我们小哥儿长大啦,你出生时祖母在京郊庄子里埋了二十坛竹叶青,你及冠时记得请你朋友来喝啊。”
谢无期几乎是颤抖着回了声“祖母,孙儿记得了。”
不等他的眼泪流下来,祖母便放开他,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去,祖母未回头看他一眼。
那一刻,他多想冲上去叫住祖母,他想回家。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想,他其实是个懦夫,也是个可耻的伪君子。
他不想死,却道貌岸然地认为天底下所有坏人,都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他竟也没有勇气去求姜缈保祖母一命……
他把祖母给他的五千两都捐了,他不配再花谢家一文钱,也希望这些钱能给祖母赎上哪怕一丁点罪……
不知不觉间,谢无期走到了聚鲜阁前。
小二见到他,热情地打起招呼,“小公爷,好些日子没见着您啦,今儿个可是要来订个桌?”
谢无期缓缓回神,麻木地摇了摇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喜欢吃聚鲜阁的菜了,就像太监不喜欢去妓院。
有些东西他没有,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谢无期继续朝前走去,不想回卓府,灯草那丫头就像是周扒皮,总能有活儿派给他。
好想姜缈啊……
她收了祖母两万两银子,应该不会让他干活儿的。
“哟,这不是小公爷嘛?”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谢无期抬眸,看见对面两个熟人。
他曾经的狐朋狗友加跟班——大理寺卿的儿子陈明台与通政使的儿子宋一川。
自从上次在聚鲜阁为了给姜缈几人腾位置,将二人赶走后,便许久未见了。
此刻一打照面,谢无期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二人对他的态度变了。
以前是他再怎么浑,这二人都不会放个屁,只拿笑脸陪着。
今儿个这一声招呼,明显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和不屑。
很显然,谢家的事恐怕不少人都知道了,且陈明台的态度就是他老子大理寺卿的态度,说明事情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这些念头在谢无期脑子里迅速打了个转,便露出跟往常一样混不吝的笑容来。
“哟,是你们啊,怎么,终于存够钱来聚鲜阁消费啦,小爷请你们无数回,你们是不是也该请我一回了?”
闻言,陈明台嗤笑了一声,肆无忌惮地道:“谢无期,你还真以为你这小公爷能当一辈子呢?”
宋一川嘲讽道:“你那国公爹都被请去都察院喝茶了,你还有心情在外面潇洒?”
爹已经被请去都察院了?
谢无期怔愣住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火石落在脚背上,才知道痛。
那个人再不待见他,也给了他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