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致远靠坐在墙上,盯着手里泛黄到已经认不出人脸的照片。
时间太久远,但对于那一天的一切,他仍记得很清楚。
清晨阳光透过明亮玻璃照进客厅。
他坐在宽大的红木沙发上,正在读早报。
妻子贝书云穿着湖蓝色旗袍坐在他身侧,墨色长发挽起,戴着一颗珍珠耳坠,秀丽温婉。
书云小他五岁,两人自小就定下了婚约,他们是青梅竹马。
书云软声抱怨:“这报纸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个不够。”
他头也没抬,随口道:“了解国家大事,万一出事也好早做防备。”
“乌鸦嘴。”书云心性乐观,她爱美爱吃爱生活中的一切,唯独不喜欢听这些丧气话。
“呜呜呜呜”八岁的小儿子拿着木头做的小汽车,兴高采烈跑进来,白嫩的小脸扬起,欢喜道:“妈妈,看李叔叔给我做的小汽车!”
书云掏出素白色手绢,擦掉儿子额头上的汗,温声道:“有没有和李叔叔说谢谢?”
“我说了。”儿子挺起胸膛,超大声回答。
“不错。”郑致远放下报纸,冲儿子招手:“让爸爸看看。”
儿子跑过来,胖乎乎的小脸上肉一抖一抖。
带着肉窝的小手把小汽车放在他手里:“爸爸,你看它的轮子可以动。”
郑致远抱起胖儿子放在膝盖上,仔细打量手里的小汽车,木头做的,确实精美,不仅车轱辘能动,连车门都可以打开。
“这个老李手是真巧。”
他语气赞叹。
“你真要帮他啊?”书云走过来,贴着他坐下。
郑致远把小汽车还给儿子,叹气道:“他们家也不容易。”
“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一向温善的书云对李家人意见格外大。
郑致远察觉出妻子的不对:“你觉得我不该帮他们?”
“也不是不该。”书云叹口气:“只是,我觉得这家人心眼太多了。”
“给你送国画,让他老婆带我去做旗袍,送他儿子来陪小宝玩,他女儿带着莉莉社交,一家子齐上阵,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舒服。”
“他们家有难处,想要我们帮忙,肯定会投其所好,这也能理解。”郑致远听完,拉住妻子手,轻轻拍了拍:“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舒服,帮完他们家以后就不来往了。”
书云轻轻点头:“小心些总没错。”
郑致远刚要再开口,门外传来皮鞋后跟哒哒哒踩在实木地板上的声音。
越靠近门口声音越密集,像是门外那人高兴的已经跑了起来。
门被推开,随着阳光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大女儿郑莉莉。
莉莉才十四岁,却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绝色容貌。
她长的像书云,性格活泼,时常想一出是一出。
她穿着掐腰大裙摆礼服,大红色蝴蝶发卡将一头墨发扎成马尾,笑盈盈走进来,裙摆摇荡。
“爸,我们去拍照吧!全家福!”
“好。”郑致远抱着儿子牵着妻子,笑着走向莉莉。
“老郑!老郑!”
回忆中所有美好土崩瓦解,在他面前碎成一块块彩色光斑,离他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破旧灰暗的牛棚,王国平担忧望着他。
“老郑,凡事要向前看,一切都会过去的。”
郑致远把照片贴着心口放好,声音沙哑道:“过不去。”
他要李广血债血偿。
郑致远垂着头,缩在阴影里,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影子是血红色的。
王国平看着好友,见他目光狠辣再不复从前的君子模样,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