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的太子今年刚满十三岁,是赫启的长子,他的母亲是安南的王后,这桩婚姻也和安南之前的多数君王一样是和邻国的联姻。不过赫启除了性格乖僻亦贪恋女色,他的后宫嫔妃众多,子嗣也很多,除了太子,另外还有五个王子七个公主,这个数字在未来无疑还会继续上升,所以赫启是不愁没有继承人的。
为了取信于吐蕃,赫启竟然愿意让长子去做质子,这不但在安南国内反对的声音很多,甚至连吐蕃王室也是觉得有些意外的。一来这位太子因其母亲的身份,身上其实维系的并非只有安南一国,是个身份特殊的王子,二来他年纪最长,也就是说他会是安南最快成年的王子,于王室或者国家都是地位重要的存在。古往今来,弱国向强国派送君王的子女作为人质也非罕见之事,但多数时候弱国还是会挑选非顺位第一继承人或母亲出身位份低一些的孩子。其实吐蕃要求质子的时候也并没有指定要谁,决定让太子去的,恰恰是赫启本人。
“他还真没有辱没‘疯王’这个名头。”谢观南听到的时候只是摇头叹息,又为那个被送去吐蕃的小太子感到惋惜,就算是最年长的王子,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半大孩子而已,想到了季熠儿时的境遇,下意识觉得他应该也会有些感触,“十三岁的孩子被当作棋子一样任人摆布,也不知赫启这是造的什么孽。”
赫启主动送出这个孩子未必是存着向吐蕃展示最大诚意的心思,因为就季熠得到的情报,这个太子也是去年才册封的,不到一年就派上了大用,简直就好像是为了送出去的时候份量足够而特地提前准备的筹码。
“想不被人摆布,就得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季熠看到谢观南的怀疑愈发明显、眼神中似是生出了些不悦,于是换了个柔和些的语气,“你放心,我不会杀一个孩子。”
哪怕是在王朝初定之时,先帝都不屑用自己孩子的婚姻去交换短暂的和平,在本朝的文化中,让孩子参与到战争中是年长者的耻辱,所以季熠说他不会对孩子出手,因为这是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血脉里的原则与骄傲。但是季熠又说,在不伤其性命的前提下,控制住那位太子从而牵制安南和吐蕃两方面,这不算是失德。
古人云,虎毒不食子,谢观南实在是很难接受赫启这种主动送孩子去虎穴的行为,无论是不是太子,重要的是他完全不认同把孩子卷进国家之间的是非争端这种事:“所以那位太子殿下的失踪其实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季熠深呼吸了一次,而后答道:“是。”
谢观南收了声、保持着沉默,季熠就也不敢再往下说。谢观南慢悠悠将一碗汤饼吃出了一顿宴席的感觉,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中间再没有抬头正眼看过季熠一次。
答应陪季熠好好过的第一个中秋,因为这两个消息而变得有些沉重。谢观南知道季熠有本事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正因为对这一点有信心,他反而有些不安,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些担忧。
在真正的战争面前,只有相对的仁慈,没有绝对的正义。如果是先帝或者悦知风在这里,他们会对季熠说什么,又会做出怎样的决断,谢观南不知道。他在季熠的事情面前往往要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客观,他只知道这份客观是他的底线。他也不想随便发表什么意见,因为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一旦他表示出了反感,都会成为季熠的负担,他不希望那样,之前那次的教训犹在眼前,他们不该把时间和精力耗在对彼此的折磨这种事上。
良久,汤饼从几乎烫嘴,吃到了汤水微凉,谢观南再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掩饰的东西,他放下碗,伸手去桌面下攥起季熠的手:“我并非腐儒,安南为了向我们发难,可以利用细作在僰道县制造瘟疫,我不会天真到以为能用善意就感化他们,我只希望你和我,至少都不会为自己做的决定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