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明心

清冷淅沥的雨声响起在耳边，肌肤在冰冷的风中泛起寒颤。

裴液睁开眼睛，眼前是高旷昏暗的山洞，洞口的水拉成了一道雨帘，帘外是苍翠辽远的苍山，环绕着淡白的薄雾。

位置没有挪动，白衣的女子依然坐在他身边。

“斩心只是一瞬间的事，你没浪费什么时间。”明绮天轻声道。

裴液仿佛有些迟钝，僵硬了片刻才低声道：“.嗯。”

“下一次剑决，会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这是‘冰雪身’自行运转一个周天的时间。”女子道。

裴液望着雨帘，视野就停放在睁开眼睛的这一幕，第一次，少年身上似乎连伤怒和痛苦都消去了，一切都仿佛在怔然冰凉地沉下去。

他迟钝地转过头，低哑道：“.对不起，我——”

声音一瞬间仿佛被什么掐断，裴液颤抖地望着女子，嘴唇张合出近乎无声的轻哑变调：“.明姑娘？”

颤动的眼眸中映出女子如今的样子，她安静地倚靠在石壁之上，洞开的苍山雨帘作为背景，仿佛居于巫山的神女，只是行将破碎。

明心和姑射的又一次两败俱伤的对决几乎撕碎了她。

他早就承认了自己又蠢又弱。但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

“.”裴液用了很久才找回呼吸的感觉，喉咙不停地上下滑动，他控制着身体站起来，“.嗯。”

沉默之中，少年忽然猛地将手中枯藤摔在地上，倚着石壁缓缓坐倒，捂着面庞将自己深深地埋入了两膝之中。

他拔开盖子，把剩下的四五粒全都倒了出来，石上的明绮天摇摇头，轻声道：“你服吧，这不是伤，伤药没用的。”

他想证明自己一定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一定会把这些恶徒挫骨扬灰！他想证明自己那些选择的正确。

在丹田种破裂之后，他依然逛山钓鱼，享受着苦中作乐的生活。他一直相信，等丹田种修复的那一刻，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拿到曾经的一切。

天色已更加昏暗，裴液有些茫然地四下看了一下，这时雨中吹来的风再次令皮肤泛起冷耸，他下意识扯了下衣摆，脚下枯老的干藤映入了眼帘，他一一拾起来将它们往一起堆去.拾了根后才反应过来，动作顿住。

裴液心脏如被绞死。

崆峒之中努力的一切、他的愤怒和反击没有任何意义。

你想要挽救“初次”见面的清澈少女，又只是自己美好的幻想而已。

他不曾宣之于口地愤怒发誓要撕毁敌人的一切。

他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追到了那个仇人，他们进行了三次交锋.每一次.他都不能战胜面前那道黑袍。

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不必为这个目标付出除了“努力”以外的代价。以为自己依然可以在路上享有完满的友情、萌动的爱情、轻愉的生活。

又一次冰冷的失败。

从袋子中摸出取出一个瓷瓶，表面还沾着他干涸后的指血印：“.崆峒的伤药还有一些.”

没有一件事能够做好。

他真的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把目光直直地钉在敌人背后，只渴望用胜利和鲜血来浇去心中的热渴。

在家乡破碎，背负深仇之后，这种深埋的傲慢依然不曾脱去。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着自己会有一天剁下那些人的头颅，就像他和老人承诺的那样——不管敌人叫镇北王还是太一真龙仙君。

但他依然没有垮掉。

沉默、压抑、伤痛.黑猫问他“你究竟想证明什么？”

“.哦。”他干涩地应了一声，依言服了两粒下去，将剩下的又按回瓶子收起。

而且更加彻底、更加绝望，这不是“战之罪”，再来一万次，他也不可能真正接下女子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