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四年大战,多少子弟死在这场战争中,已经结下了太多的恩恩怨怨,怎么能是一句天下归一就能平息的。”
孙种的眼神恍惚着,他十六岁就上了战场,几乎是一边长身体一边杀敌,那对双眼早已看过了太多鲜血,这使他拥有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沧桑。毫不客气地讲,孙种是这片大地三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的天才将领,在同样年轻的情况下,现存的任何一个名将都难以望其项背,包括穆昭也羊湖这种传说级别的名将。所以穆昭很惜才,即使抛开孙种那足以牵动整个离州人心的名望,单论此人之天才,他都不忍看这个少年英雄就此沉沦。
“过去的事,总归是要过去的。”穆昭说道,此时他不像个大将军,倒像个家族的长老,言语之间尽是对晚辈的敦敦教诲。“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恩怨,一辈人也有一辈人的造化,前辈人的恩怨不应该去左右后辈人的造化,你们年轻人有自己新的一片天,孙普将军也肯定不愿意你去执迷于上辈人的恩怨,那对你不公平。你的将才,天下三百年未有出其左者,天降此大才,是要委之以三百年未有之大任,再深的恩怨在天下大势面前都不值一提。”
“明公谬赞,我是败军之将,不足言才。明公胸怀天下,令人感佩,如今虽天下已定,只是父兄尸骨未寒,我实在是不能弃父兄之遗志而不顾,归附之事......恕难从命。”
穆昭叹了一口气,犹如巨龙吐息,一股凛然之气再度旋绕于他身上,久经沙场的老将从不会缺少霸气,他的嗓音变得更加深沉,说道:“难道要让南北的恩怨世世代代传下去?嗯?你知不知道,金土南的将士为了抵御异族人的进犯,每年要牺牲多少人吗?戍边将士日夜拼搏,枕戈待旦,是为了中原百姓的太平生活,而不是为了让南北为了那一江一河,一城一池的得失而刀戈相向,致使生灵涂炭!你看过异族人对边疆百姓的屠杀吗?那些大多都是北方子弟,他们流血他们牺牲难道只是为北方吗?嗯?如果非要分南北,是不是北方也要把沧州和墨州划隗曲而治?是不是南方也要把离州和廷州划廷沔而治?再不行,离州也分了,邺、胥、阜各为一家怎么样?嗯?”
声音不大,却极有震撼力,一字一句都好似钉在孙种的心头,少年英雄被深深震慑住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穆昭这头沧桑巨龙面前有多稚嫩。那不仅是气势上的碾压,更是胸怀上的碾压,孙种无言以对,在更广阔的胸襟面前,他开始发觉了自己的狭隘,乃至整个孙家,整个世家大族阶层的狭隘。
江十一看着穆昭,这老迈的将军一番话下来中气十足,怎么都不像是身体不好的人,他这才恍然大悟,理解了穆昭对穆怀阳说的那些话的真正含义。
战争的巨龙将要沉睡。
良久,良久的沉默,孙种才开口说道:“多谢明公教诲,我自当谨记。我有一个请求,我要为父兄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如蒙朝廷不弃,定当应诏入朝。”
穆昭听完,又恢复到了那一贯的老态龙钟,眼皮子再度耷拉了下来,说道:
“百年来,孙家一直是南国的脊梁,希望从你开始,孙家可以是天下的脊梁。”
回到了大将军府,穆昭终于坐了下来,只是他的坐姿看上去并不比站着轻松多少,板直着腰杆端正得像一尊雕像,他把穆怀阳叫到身边来,问道:
“孙家的小子,怎么样?”
“确实很不一样,我听师东家讲过这个人,少年英雄果然名不虚传。只是......”
“只是什么?”
“我觉得他可以,我也可以,只是我没机会。哪天要是给我领一支军队,我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打败仗被俘。”
“哦,是嘛?”穆昭呵呵笑着,说道:“年轻人不要口出狂言,打仗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你爹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在行伍混着呢,能捡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