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了一点骚动,因为这一声高唱之后,叶玦似乎并没有要拜下去的意思。
“……诶?”
“天枢仙君这是……”
吴遥思始终看向宾客的双眸这才回过来望向叶玦。她略一皱眉,扶在叶玦左臂上的手轻轻压了一压。
叶玦一下子反应过来,却并没有去看吴遥思一眼,只是黯下了神色,僵硬地振臂,朝虚空遥遥而拜。
唉,还是不要来了。
他感到有些眩晕。
已经七天粒米未进了,倒不是绝食抗议,只是没有胃口。
他修为深厚,七日不食其实并不会让他眩晕,真正让他感到眩晕的,是一眼望到底的未来,是那一潭死水,一座监牢。
他听说孟离洗脱罪名的事之后,心里着实高兴了一阵,只可惜,这高兴并没能维持多久。
因为眼前的另一件事像胸口上的大石,只等着悬在上面的锤子砸下来,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从开始筹备婚礼到现在,一切事宜他从不过问,掌门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量身定做吉服,他任人摆布,挑选料子和配饰,他从不关心。直到东西穿在身上,套在头上,他都没有一丝表情。
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人生拉硬拽,一路拖到断头台,临死都不曾发出过一声哀嚎。
天枢仙君叶少微,一生刚直清高,眼下却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安排逆来顺受,实在不像他。
那日,一名弟子被命令要替叶玦理发。这种放在平时简直要掉脑袋的差事,让这名弟子快要吓到尿裤子。而当他拿着剪刀哆哆嗦嗦地站在叶玦面前时,却发现叶玦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竟自己解下发箍,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上。
那头柔顺的黑发在阳光下反射着青色的微光,像一面墨一样的瀑布。
理发的弟子咯噔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走到叶玦身后,双手拿着剪刀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然后挑起一绺头发。
咔嚓。
那弟子感觉快要昏过去了,仿佛这一剪子剪的不是叶玦的头发,而是自己的脖颈子。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剃掉老虎头上一撮毛之后,这头老虎竟一点发威的意思都没有。
随后,他心一横,硬着头皮,咔嚓咔嚓地剪起来。那架势,仿佛要把叶玦剪成秃瓢。然而,叶玦却闭着眼睛,完全不动声色,似乎就算是剪成秃子也浑不在意。
理发毕,弟子朝叶玦深深鞠了一躬,表示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罪孽深重。但在他直起身子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却发现叶玦的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难道是,刚刚把碎发掉在叶长老的眼睛里了??
他心中猛地一震,撒丫子落荒而逃,剪刀脱手,唰啦一声掉进旁边的花木丛里。
叶玦却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地上凌乱的发丝,久久出神。
婚礼而已,头发本不必剪的,这无非是吴喑捏住把柄之后的耀武扬威。
可是耀武扬威又怎样呢?就算是再凶猛的毒蛇,一旦七寸被人按住,便再无还手之力了。存在齿尖的那股毒液,只能咽进肚子里,腐蚀自己的内脏。
就这样,叶玦的头发短了不少,高束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突兀。随着一拜天地,剩下的黑发如流水般向旁边倾泻而去,搭在他的右肩,与衣服摩擦,在耳边沙沙作响。
唉,算了。
他默然叹了口气,缓缓直起腰身,机械地准备转过身去。
可就在他脚下腾挪之际,却看到场下那攒动的人头里,似乎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他既渴望又恐惧的面孔。
他呆住了,怔怔地望着场下,如遭雷击。
阿离?
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