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回京的马车,在腾骧卫的护送下行至山西境内,收到了一个重大消息。
消息从北边的大同军镇传来——
盖因从陕西延安府返回京城的最短路线,与大同府离得太近。护送苏晏的腾骧左卫指挥使龙泉不放心,一进入山西境内,就派斥候前去大同打听战况,再根据回报,考虑要不要保险点绕个道,往南走真定、保定一线。
得知鞑靼太师脱火台仍在侵扰大同,与新任总兵李子仰打得正激烈,斥候正打算如实回报,忽然峰回路转——
“脱火台从大同军镇连夜退兵?撤退得极为匆忙,连劫掠的物资都丢了一路。”龙泉有些吃惊地从密报上抬起眼,“难道又是诱敌战术?”
苏晏与他同坐在野地篝火旁,接过密报反复看那短短的两句话,思索后道“也许是鞑靼内部出了问题,脱火台不得不赶回去灭火。”
具体敌情暂且不得而知,但龙泉对苏晏的推测颇为认同,颔首道“无论如何,鞑靼出问题对我们是好事,越大越好。”
苏晏想起今年正月初二时,景隆帝留他在乾清宫的东暖阁用晚膳,说起原大同总兵与副总兵阵亡之事。
当时他凭借着一鳞半爪的历史知识,言之凿凿说“瓦剌和鞑靼联手不起来”。皇帝问他原因,他不敢说真话,就吹法螺道“皇爷英明神武,必不会坐视瓦剌与鞑靼联盟,轻易便可在二者之间搅风弄雨”。
景隆帝心情大好,与他共同谋划了“驱虎吞狼”之计
“既然黑朵萨满能用瓦剌王子的死来给大铭扣黑锅,那么大铭自然也可以用兀哈浪的死,把这口锅反扣回瓦剌头上。”
如此双方联盟必然破裂,鞑靼与瓦剌重新陷入战火纷争,大铭才好渔利。
皇帝还正式提到了大铭军中一个神秘组织——夜不收。
在苏晏看来,这就是集境外谍报、侦察、突袭、斩首行动于一身的,古代版的特种部队。
也正是因为这次谈话,让苏晏生出了留严城雪一命的念头,于是使一招李代桃僵将他送入夜不收,去北漠以毒攻毒。
——不知脱火台的这次突然退兵,是否因为“驱虎吞狼”之计奏了效?
苏晏恍惚又想起,说那番话时皇帝注视他的目光、嘴角清浅笑意。还有那时明明想他留宿,把西暖阁的地龙都烧好了,但因他眼神中的忧虑与拒绝之意,最后没有任何强制举动,甚至没有吐露出一丝令人为难的挽留之词,极有风度地让他离开了皇宫。
现在回头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攻心之计?
耐心织网,徐徐图之,一步步逼得自己破了之前立下的决心,最后无路可逃地,说出“臣请自荐枕席”这种羞耻至极的话。
总感觉被套路了。
可是……
散落的衣袍半掩着红玉箫,印尾的梅花络子随着醉翁椅的扶手摇晃……苏晏用一只手掌捂住了眉眼,发出一声轻微而滚烫的叹息。
“……苏大人?大人?”
唤声把他从迷乱的心潮中惊醒,苏晏兀地放下手,看见龙泉正探过身来看他,神情有点紧张“苏大人可是身体不适?有没有感觉发热?”
苏晏抹了把脸,果然热得很,想必脸皮也红了,尴尬地向后挪了挪“没有没有,大概是离火堆太近了,烤的。”
龙泉仔细看过他的气色,觉得不像是风寒,便也松了口气,说“既然大同安全了,那就按原定的路线回京,大人觉得如何?”
苏晏点头道“路线由龙指挥使来定就好。”
前后两次护送任务下来,龙泉对这位圣眷浓厚的御史大人很是满意——待人态度温和客气、明事理、好商量,一点宠臣的跋扈劲儿都没有,还是个勤奋爱民的实干派。使得他原本离京时心里的一股不满之意,都消弭无踪了。
唯独有些奇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