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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人太甚!
裴怀节怒不可遏,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怒视戴胄,咬牙道:“你也知道律法?哪一条律法规定一件‘凌辱’的案子需要审核账簿?汝等执掌帝国司法,却这般无视法度,简直无耻之尤!”
堂外,一众河南府官员也都怒目而视。
一个衙门里待着多年,彼此之间无论派系如何也都基本利益牵扯不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这几位大佬执意审核账簿,一旦审查出什么,怕是很难收场。
人家裴怀节好歹也是从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更有“贞观勋臣”这样一个护身符,顶了天就是致仕告老,可他们这些官员一旦被波及,不仅自身难保,甚至有可能阖家遭殃……
刘祥道眼见犯了众怒,叹息一声,对裴怀节道:“原本陛下叮嘱此次前来只需审讯‘凌辱’一案即可,但裴府尹这般抵赖抗拒,吾等也瞒不得了,只能实话实说:御史台收到弹劾裴府尹的奏疏可不仅仅是‘凌辱’这一件事,‘庇佑世家隐瞒丁口’‘以钱赎买徭役迫害良善’‘迁徙良民兼并田地’……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裴府尹当真想着都抖搂出来一一审查?”
裴怀节面色铁青,却不得不闭嘴。
世家门阀凭什么传承几十上百年甚至数百年而长盛不衰?
其实很简单——兼并土地。
农耕社会,有了土地就有财富,有了财富就有丁口,有了丁口才能横行一时,进而奠定坚实的家业,将无以计数的书籍束之高阁,只准许自家子弟学习,垄断知识。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垄断取仕之途径。
皇权与世家从来都不会利益一致,可皇帝却不得不倚重世家子弟治理国家,因为天底下的读书人都是世家子弟,皇帝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大字不识的农夫治理国家吧?
世家门阀愈发壮大,形成恶性循环。
作为河南府尹,更是世家门阀推举上来的“代言人”,裴怀节有义务协助世家门阀实施土地之兼并。
而土地兼并从来都不是温和有礼、循序渐进的,过程伴随着罪恶与鲜血,天灾、放贷、重利、破产、卖身、为奴……世家门阀张开血盆大口,将平民一点一点吞噬殆尽,以平民之血肉,滋养门阀之豪奢。
刘祥道历数的几项罪名,正是世家门阀赖以吞噬平民的手段,裴怀节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这些事整个天下都在干,但无论如何都是违背律法的,只需一条一条的列出来,自然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当然,这属于人人皆知的“潜规则”,寻常时候不会有人捏着这一条作为斗争的手段。
可现在不是寻常时候,陛下既然坚定心志打压门阀,自然要从根本上掘断世家门阀的立身之基,他裴怀节极有可能成为立国之后第一个被剪除的“门阀代言人”……
……
裴怀节不得不放弃抵抗,但刘、戴、张三人却并未疾风骤雨大动干戈,而是一项一项稳步推进,调查人证、收集证据、核查账簿同时进行,不急不躁。
似乎并未全力发动。
……
脱下官袍,拿着一柄油纸伞,裴怀节穿着圆领常服、戴着幞头走在细雨飘飞的街巷之上,心情因为天气的缘故愈发郁闷,冷着脸,在几个仆从的陪同之下自东城的宣仁门出城,沿着宣仁门大街一路东行,抵达归义坊一处寺院。
寺院不大,古树森森,由邙山北麓引瀍河水开凿的瀍渠在寺院东侧向南流淌,在归义坊南与漕渠相接,再向南注入洛水。
坐在寺院面临瀍渠的精舍之内,推开窗子看着烟雨蒙蒙之下宽阔的水道,以及两岸青青柳树,裴怀节的心情这才舒缓了一些。
饮了两杯茶,随从便带了张亮入内。
裴怀节示意一旁侍立的仆从换一壶新茶,一边示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