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和十三年,冬十一月。
洛阳,长信宫
幽暗的宫殿内烛光摇曳,一阵寒风吹过,烛光明灭不定。阵阵熏香掩盖着腐败的气息。
“秉生,秉生在哪里?”一截干枯黑瘦的手臂伸出床外,犹如干尸一般,甚是吓人。
“殿下!”
俞思言噙着热泪,匍匐而前。赵晟中了毒箭已有月余,自打回了洛阳,俞思言找遍了天下名医,可都只能延缓时日,毒已深入骨髓,只能拖一日算一日了。眼下召集诸人的原因,人人心里都十分清楚。
“宜生还没到吗?”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话,俞思言见赵晟想要爬起来,连忙扶他躺好,“昨日的驿报是说今天就到,应该就快了。”
赵晟点点头,环视周围,见众人都面带悲色,有的人甚至还带有点点泪珠,赵晟反而微微一笑,指着众人道:“秉生啊,你看眼前这么多人都在哭,可真心哭的有几个呢?”
俞思言不妨他有这一问,被问的一愣,可看看别人,又好尴尬,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众人都是真心为殿下悲伤。”
赵晟不置可否,只是晒然一笑,指向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六岁儿童道:“起码阿洛就不是真心。”
这个六岁的儿童名叫赵洛,是赵晟漂泊半生来唯一的子嗣。此刻居然说亲生儿子不是真哭,这更让人们摸不着头脑。
“六岁髫龄,哪懂什么生离死别,不过是看着别人哭,自己也就跟着哭罢了。”赵晟脸上带笑,心里却想起了三十多年前自己亲生母亲去世时的光景,那时候自己也不过是个六岁儿童,心里想的不过是斗蛐蛐上树摘果子,根本不理解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意义。
“父王……”见父亲指向自己,赵洛果然开始大声哭泣起来。赵晟叹了口气,示意把他带出殿外。
“温相,你是不是真哭呢?”赵晟又指向躲藏于人群最左边的一个白胡子老头。
温云松当政十三年,名虽宰相,但日常不过是盖个章批个条,出席下会议当个吉祥物而已。眼下被赵晟指道,只能拱手称是,“殿下出生入死十多年,此番也定能逢凶化吉。”
一看温云松说的就不是真话,待俞思言要出言呵斥,却被赵晟阻止,“温相辅国十多年,虽无大公,亦无大过。坐镇洛阳十年,虽乱军不能夺其志,逢危难而不私奔,也算得上国之忠良了。”
一听赵晟说出自己十多年来的委屈,温云松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刚要开口,又被赵晟打断:“我死以后,晋温相为太傅,仍为丞相。”
温云松听了,连忙跪下磕头谢恩,全然忘了一旁正是当朝皇帝赵沨。
“陛下何故咬牙切齿?是昨日的饭太硬了吗?”
俞思言一眼就瞧见了赵沨的不满,立刻发声呵斥道。
“秉生,你为人太心热,宜为人所乘。以后切不可如此心急,小心被他人利用啊。”赵晟歇了口气,见俞思言当众呵斥皇帝,便开口提醒道。
“是……”
“陛下登基十有三年,孤亦执政十有三年,陛下心中可有怨怼?”赵晟笑着问道。
“皇叔再造大徐,有功于社稷,布德于黎民,天下可以无朕,但不可一日无皇叔啊!”一见赵晟问到自己,赵沨又不争气的想跪下来,连忙一阵吹捧。
“孤起初以为也是在扶保社稷,可十年戎马,百姓流离何止千万,生灵涂炭何止百万。永淳年间洛阳户口二十余万,到如今不过三万多户,仅兵戮之灾就有六七次。愿陛下今后能修生养民,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赵晟一口气说完,已是头晕眼花,赵沨不愿放过机会,连忙追问道:“敢问皇叔,治国可用何人?”
赵晟缓了一缓,指向了皇帝右侧的一对父子,“蒋觉南人相之才,可为御史中丞,仲华文武兼备,可为大司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