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的父亲,谡深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的父王,被流民杀死的先王,谡百绛了。
终于,座下战马不肯继续向前了。越靠近园林,愈发凝重的血腥味令生灵感受到了威胁与恐惧。
谡深从怀中抽出方巾,覆在柳千颜的脸上,自她脑后轻轻的绑住。他不能再带着她向前。
跃下马背,一步步的踏着湿润的泥土上前。
翻过皇林高耸的围墙,抬起头看了一眼即将西下的暮光分辨着东南西北。
其实只要嗅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气息也不会迷失。但是唯恐气息中有他熟悉的人留下的……
一具一具堆叠的尸骸,有他认识的,大多是不熟悉的。他轻轻踩过他们的背脊,胸口,腹部,四肢,他们已经不会有感觉了。
目力所及搜寻着他的近身侍卫,皇城脚下林家长子,林久光。
那一年,生母过世他回到阔别已久的皇城,人是物非,皆已经是不熟悉的场景。
有人派了个小侍卫给他指路,就是久光。
他与城中其他的皇子不同,他没有钱,没有权,生母过世,母亲家族的人也因为不可能再受到亥王重用而抛弃了他。与封藩封属的亲王更是不可共语。
但是久光并没有因为他的一无所有而嫌弃这个主子。
当霄广常看出这位风尘归来的九皇子雷厉风行,是个将才,力荐谡深助朝廷收复作乱一方的晨风寨的时候,久光主动请缨愿助九皇子一臂之力。
“久光……久光!?回答我,你在哪里……”
窸窸窣窣的声响自背后传来,谡深灵敏转身却依旧迟了。
十几把锋利的剑刃冰冷的朝对着他。
“什么人!”一席铁铠胄甲的战士朗喝道。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些人不是皇城之军,不是亥国属地之军,他们是北疆的战士。是柳绯君亲自带来的人马。
都说北疆氏族军不得离开北疆封地,久而遭咒。因此皇城的百姓,恐怕连谡百绛自己都早已忘记了这批悍勇犹如头狼的战士了。
如今他们来了,虎视眈眈,披荆斩棘,在北疆藩王大将柳绯君的一力操持之下,踏入了皇城,谡家的人不再是没有天敌的宝宝了。
谡深看了他们一眼,从他们战甲上的血,黑色眼瞳中的光,刀刃之上的卷,就足以看出柳绯君对他们下达的是死令。
胆敢聚众叛乱,意图驱赶北疆援军之臣,死不足惜!
柳绯君下的令,怕是叫他们尽杀尽剿,一口不留。
谡深向后缓缓退了几步,北疆战士彼此间眼神交错,哪怕你是个路人今日也算你犯了土地公的忌讳,歃血于此罢。
早已砍卷了的刀剑粹然落地。自背后抽出单手弩缚于臂上,形掎角之势迅速扩散包拢住谡深。
谡深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从皇城匆忙赶来身边并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剩靴间的匕首,仅适于短兵相接,对方却都是持弩的。及腰间傍身软鞭。
抽出软鞭之际却听身后传来战马嘶鸣之声。北疆战士纷纷惊讶轻呼。
那小小的女孩儿不知是如何策马越过了一堵围墙,越过了无数的尸身残害,在血流飘零的园林间疾驰,竟找到了他。
战士的眼中闪过迟疑的光,“三、三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柳绯君不在惜她的性命,但她的身份依然是柳大将军的三女儿。
柳千颜看向谡深,谡深也看着她。
下一刻他纵身而起,掠至马背,拔出长靴间的匕首抵在了她的侧颈。
“大胆!敢劫持三小姐,不要命了么!”
“退后。等我离开,会将她留下。”
怀中,柳千颜单薄娇小的身躯却蠕动了一下。她似乎想侧过头问他什么。
在战士的迟疑中,谡深迅速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