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人的行营,并不能使虫豸噤声,整个行营内外,尽是虫声蝉鸣,但随着“谕令”自御营发出,全营都进入到噤言禁行的状态,灯火陆续熄灭,尤以御营周遭为最,除了零星的光亮,几乎漆黑一片,正中的御帐则在不知觉间增加了三倍的守卫,森严肃穆,水泄不通。
御帐,该是此时行营最明亮的地方,榻间静静地躺着大行皇帝的遗体,榻边一圈,已然铺着冰块,兖州官府觐献的冰开始发挥着特殊的作用。
还是那么些人,都跪着,但在惊魂之后,哭声已然渐渐消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死寂。
天下就没有比皇帝驾崩更严重的事情了,而大行皇帝驾崩得也实在不是地方,在这巡幸途中撒手人寰,哪怕是“少不更事”的两名皇孙,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毕竟,一个处理不好,引发的后果,可能便是天崩地裂!
突然,帐帘被掀开,李俭一身戎装,手挎长刀,走了进来,年逾花甲的老将,观其气势,说他能劈死一头牛都有人信。
没有理会众人,先向御榻磕了三个头,这才冲李少游轻声道:“已经安排好了,御帐周边,都是随时可为陛下赴死之卫士!”
李俭的声音有些沙哑,李少游则干脆没出声,只是点点头,眉头拧着,在那里沉思。
见状,李俭身体微微前倾,道:“寿公,陛下以后事相托,如之奈何,你当给个说法!”
闻言,李少游抬眼迎向李俭,只见这老将满脸的严肃,目光中甚至隐隐有些怀疑与压迫。
李少游还是那般愁容,仍没有应声,又思忖少许,方谨慎地朝刘文涣、刘文济二皇孙道:“二位殿下有何想法?”
刘文涣略感意外,但迅速地抹了把泪,拱手道:“祖父遗命,一切听凭寿公区处!”
至于刘文济,也只是点头附和,眼带悲伤,目光不肯挪开大行皇帝身体一下。
见状,李少游这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恕老臣放肆了,几件事!
其一,封锁消息,御营范围,严禁进出,严禁与外交通,敢有外泄、刺探内情者,杀!
其二,秘密准备灵柩,制定路线,明日起行,护送陛下回京!遣人,于沿途搜集地方储冰,龙体务必保护好!
其三,飞马西京,报告东宫,未得答复之前,行营不得妄动!
仓促之间,老夫只能想到这个三条,诸位可有补充?”
刘文涣作沉凝状,似乎在思索是否有疏漏,刘文济却突然开口,沉声道:“寿公,我要亲自为祖父驾车!”
听此请求,李少游微讶,刘文涣反应虽慢半拍,但也紧跟着开口,坚决道:“文济年少,气力且不足,驾车御马之事,还是由为兄来吧!”
迎着刘文涣严肃乃至有些犀利的眼神,刘文济并不漏怯,只是平静应道:“年少力弱,然不妨碍为孙者尽一份孝心!”
刘文涣眉头蹙起,沉声道:“其余事务皆可商量,但尽孝之义,断无退让余地!”
眼见这兄弟俩争执起来,李少游的表情一时间颇为精彩,但很快反应过来,开口劝道:“二位殿下孝义感人,陛下在天之灵,亦足慰矣!依老臣之见,莫若由二位殿下共同驾车,轮番执缰,如何?”
从兄弟俩的争论中,李少游自然能看出一些苗头,但作为一个聪明了一辈子的元从老臣,实在不愿意在此类事件中牵涉太多。就如老皇帝那些如龙如虎的皇子们,当初默默支持太子,也只是对朝廷有一份责任心,为了国家社稷的稳定与传承有序。
因此,李少游选择了和稀泥,而对他的提议,刘文济很平顺地便接受了:“寿公之议甚好,谨从之!”
刘文涣虽有些不乐意,但话已至此,也只能认了,再不痛快,也不能在遗体面前争斗起来,那样就真是“孝”死了。
“差遣何人赴京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