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步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毋婆婆和黄子佩。
“你觉得他父亲讨人厌吗?”
“我?”黄子佩想起矮墙边那个半死不活的身影,叹了口气,“有什么讨人厌的呢,我一开始将他认成了尸体,后来又救了他,还挨了打。他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他太虚弱了。”
毋婆婆点点头:“他将莲子丢在村子道路中间,如今他自己也被遗弃了,难的还在后边哪,承德来的少爷。”
黄子佩不知道毋婆婆的话里有没有批评自己将本应承受天罚的那人救起来的意思,毋婆婆又继续说了下去:“看到一个濒死的人,大家蜂拥而上,去帮忙是正常的,谁都会上去帮忙。难的在后面哪,等他能讲话能行走了,他们就要开始斟酌啦,吃的太多,用的费事,自己没有家吗?在这儿享清福呢?”
黄子佩静静地听,毋婆婆的声音和着雪:“承德少爷啊,不是说非得让他死,但是谁来管之后的事?你以为他是个成年人,就可以经受这样一场死里逃生后立刻站起来劳作生活吗?全变了,你看看莲子,他也是受了罪的,你现在让他跟村子里那些孩子们一块玩,一块上学,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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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佩如今确信毋婆婆是在责怪自己,但他也有不满的地方:“但是村人们也没有一看见他,就立刻去救他。”
“难道你有吗?”毋婆婆又恢复了她恶狠狠的语气,“你有时间跟我拌嘴,还不如去看看那两兄弟,他们在大雪里忙着救人,而你却跟我拌嘴...”
黄子佩心里依旧不太舒服,人毕竟是他救的。但是毋婆婆的话也惊醒了在破烂房屋中偷闲的黄子佩,郑冰和莲子至今未归,他们两个去了哪里?救人?
黄子佩知道了什么,他一骨碌站起来,拿了倚靠在屋子角落的一把锄头就往外跑。那是他入夜时分抓着拼命反抗的郑冰进屋时顺手放下的,上面还沾着不算太脏的泥土。
乌云在夜里也依旧明显,雪地上的光照亮了黄子佩眼前的天空。他发现云朵就像莲子他爹一样,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卡在地平线处,除此之外,他只能看见深蓝色的夜空。在承德府他见过宝蓝色的绒布,颜色与其相近。黄子佩一路赶到郑氏兄弟的屋前,发现莲子冻得瑟瑟发抖,正用手比量着冰下边的郑郄的手。雪下的越来越大了。
“莲子,你做什么呢?快回毋婆婆那边去!”
“郑冰叫我等在这里,他在后边,说是白天有地方已经被锄开了,不能叫它重新堵起来。”莲子望着黄子佩,他的眼神动摇,黄子佩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但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黄子佩急于向屋后赶,又不放心莲子。
“我在这,”黄子佩惊讶地看着莲子落下一滴泪来,从他那只伤残而丑陋的眼睛里,“我在这陪着郑郄啊。”
“好了,这个时候别说傻话,”黄子佩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登时觉得自己已经半死,“裹紧这个,快点走回毋婆婆那边去。”
黄子佩打着颤与莲子分道扬镳,他的眼前时常泛起青色与灰色的光斑,浑身各处向被绳子狠狠打了无数个结那样无法挣脱。他与自己抗争了一会儿,终于是步履蹒跚地走到屋后。
黄子佩起初怎么找也没有找到郑冰,他铁青着脸朝白天锄开的那个冰窟窿处望了一眼,发现已经躺在里面,手臂僵硬。但黄子佩已经没有多余的衣服裹在郑冰身上了。他只能挥动锄头将冰锄开,并指望这些坚硬厚重的冰能为他挡住寒冷——
黄子佩知道自己也不正常了。他恐惧地扔下锄头往回走,却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风帽将黄子佩从头到脚覆盖住,黄子佩从未这样温暖过。紧接着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说:少爷,您这是何苦来,我们方才在窗边望见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