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凌晨,范允的孙儿,被酷刑折磨了一日夜的范良弼发起了高烧。
与范良弼关在一间牢房的范思道虽然伤得不比范良弼轻,但是发现浑身是血的儿子烧得浑身滚烫,神志已失,急得大喊,想要人将范良弼送去就医。
当值的小内侍夏天,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过来查看,被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栅栏边呼救的范思道一把抓住了衣摆。
“求、求,你,叫、叫大夫,救救他,救救他。”自己也已经神志不清的范思道,本能地揪住夏天的衣摆,喃喃恳求道。
夏天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差点打翻,他提起灯笼往牢房里照过去,只看到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血人趴在了栅栏前,一条几乎与人同宽的长长血痕从他身下蔓延到了牢房里,这是重伤的范思道一点点慢慢爬过来时,留下的痕迹。
“他,他才二十岁,没有做错过事……”范思道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声声泣血。
夏天又踮脚往牢中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稻草堆里有一团人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
“不会已经死了吧?”夏天虽然年纪小,但是这样的情形却见得多了,觉得里头那位范公子就算没咽气应该也是救不活了的,倒是这位念子心切的范大人因心里还有口气撑着,说不定还有得救。
夏天忍不住动了点恻隐之心,可惜他位卑言轻,说了不算,只能去找能做主的人做主。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还被范思道死死拽在手里,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都不肯放手。
夏天扯了半天,衣服扯破了都没把自己的衣摆给扯回来,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不放开,我怎么去找大夫救你儿子?”
话音刚落,就发觉范思道放开了手。
夏天又看了一眼牢房中的父子,叹了一口气,提着灯笼去找袁喜。
袁喜是主行刑人,折腾了范家人一日夜,精神还很亢奋,正坐在血淋淋的刑房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磨一把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刀片。
听了夏天问要不要给范家父子找个太医来看看的话,袁喜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傻孩子,咱刑狱司跟太医院向来水火不容,请太医过来不是闹笑话吗?”
夏天好脾气地避开了袁喜遗留着血腥味的手,不解,“咱们什么时候跟太医堂水火不容了?”
袁喜翻转着手中的薄刃,咧嘴一笑,“咱们刑狱司专门送人见阎王,太医院呢则是负责找阎王要人的,可不是水火不容?”
夏天知道袁喜是胡扯,继续软声道“他们若是死了,还要怎么让范相公开口呢?你就不怕上头怪罪你用刑太重?至少得留着他们一口气吧?”
袁喜不以为意,继续磨他的薄刃,“开什么口?你真以为我们刑狱司是衙门呢?”
“我们不也负责查案吗?虽不是衙门,那也跟衙门没什么区别。”
袁喜关爱地看了夏天一眼,“乖,回去好好当值,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夏天犹豫着不肯走。
袁喜头也不抬,像是在跟夏天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衙门里的官审案,背后那面墙上画的是红日东升,那代表的是公正与无私!可谁见过我们刑狱司里挂这玩意儿了?嘿嘿,我们刑狱司宗卷室的那面白墙上到是挂了字画,挂的是先帝和当今的肖像,以及司正和司副的手书。时刻提醒着刑狱司的人牢记,效忠于谁,又听命于何人。”
夏天沉默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袁喜等他离开了才抬头看了一眼,沉思着嘀咕,“这小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人用刑。”
夏天没能找来大夫,回去拿了一瓶袁喜之前送给他的伤药,从栅栏的缝隙里扔给了仍旧趴在地上,死活不知的范思道,然后逃也似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