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走至厅里后,原本吵着闹事的众官绅们,一下子子都静默。
虽说赵家的案子最后结果怎么样,众人还是不得而知,但是在结论未出来前,绝对不能惹眼底这位一府之宰。
古代称知县为百里侯,百里侯已是了得,而知府相当于过去的郡守,用千里侯都不足以言其尊贵,一般尊称以039五马诸侯,大尹,黄堂太守039等。
知府掌握一府政令,对于他们这些官绅,握有生杀大权。
林延潮坐在主位上,以手按案,也不见得言语如何激烈,目光扫过众官绅后道了一句“方才见诸位对于朝廷缴纳夏粮之事,似乎颇有意见。”
众官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方才他们欺负吴通判这样的039厚道人039,自是有什么说什么,但眼下林延潮一来众人却都哑巴了。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官员与官员之间,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众官绅们继续装聋作哑,吴通判心底大骂,好啊,这群劣绅,真会看碟子下菜,在他们心底,自己一个通判与知府地位居然差了这么多。
我堂堂正六品通判,在他们眼底就不算事官吗?平日自己可是没少照看他们啊。
林延潮目光扫过众人道“怎么都不说话?柘县的卢员外到了没有?”
一名五十余岁样貌十分富态的老者,听到林延潮点名,就站起身,勉强立定,身子还有一些颤颤巍巍。
林延潮道“卢员外,本府问你,今年你准备纳多少粮?”
卢员外左看看右看看,方才他还当面吐了吴通判一脸唾沫,归德府众官绅,差役,官员,人家卢员外是有名的要钱不要命的主。
眼下见林延潮第一个点他的名,是满心的忐忑。
他眼珠一转,满脸恭谦地道“蒙府台老爷垂问,仆……仆今年缴纳多少粮?当然是府台老爷要仆缴纳多少,仆就缴纳多少,不敢有违。”
啊?
众官绅开始满地捡眼珠子。
哪知林延潮脸一沉道“卢员外!本府是问你能纳多少,不是要你纳多少!”
卢员外一惊,额上渗汗道“纳,仆当然纳,只是穷啊,我们也是寅吃卯粮,去年大水一过,就算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现在仆也是干一顿稀一顿的过日子,恳请府台明鉴。”
林延潮道“本府看过万历九年重造的黄册,你这柘县老家虽有五百亩良田,但又在虞城,宁陵,商丘各县买田设立田庄,记有六千余亩。”
“虞城等地官员催科时,你不是以为人不在当地为推脱,就是以本籍忧免,又在客籍重复滥免,此举堪称衣冠之虐!”
卢员外这样的逃税的手段,在明朝时称为039寄庄039。
卢员外利用自己官绅优免税赋的权利,不仅在本地享受优免,还跑到外地买田庄,然后用本地的优免权利,再去外地冒领。
眼见这事被查出来,卢员外吓得直打哆嗦。
“卢员外,本府再问你一句,今年纳多少粮?”
卢员外一颤立即道“太尊,仆愿缴,愿缴!不仅今年,积年一并缴清!”
见此林延潮点点头道“坐下吧,永城县的周员外?”
一名中年男子起身,面有难色地道“启禀府台,小人的情况与卢员外有所不同,一条鞭法确有弊端,黄册若不重造……”
林延潮打断道“我不是来听你来议论一条鞭法的,本府只问你纳多少粮?”
众官绅没料到林延潮道理也不讲了,竟如此粗暴直接!谈判?谈什么?林延潮身为一府知府如何征税?要与你们商量?
这名周员外汗如雨下,当下道“小人愿全缴!”
“叶员外!”林延潮继续点名。
一名官绅颤巍巍地站起,但见林延潮目光扫过,对方立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