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在心底否定了这位礼部员外郎的观点后。接着对方所提出的建议,也是遭到其他官员的反对。
一名三十多岁的给事中出班道“敢问这位大人,一名儒童读一年之书,不说能读完大学,中庸等四书,恐怕仅仅写得自己名字,默一篇千字文也是不能吧。”
众官员心想,这给事中说得有道理,一名中人之资儒童不说让他参加科举,从一字不识毫无根基至完成千字文,三字经这些启蒙书籍,能读能念能写起码要几年,一年功夫能有什么用?
教授时间如此短,大多数儒童不过囫囵吞枣认识几个字而已,用处根本不大。
那礼部员外郎道“既是一年不成,也可两年三年。”
给事中摇了摇头道“管子有云,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我等一辈子读书尚知不够,何况两三年乎,两三年就令儒童亲近圣贤,闻得先王之道吗?”
这名给事中之言,令在场不少官员一并点头。
这给事中继续道“就算如你说言,每年培养万个儒童,那我问你,天下各郡立义学,义学既由官府而设,那蒙师之薪资亦有官府一手资出,儒童所用的笔墨纸张之费,也要由官府一并承担。富郡尚好说,那穷郡呢?这笔钱从哪里来?是地方官府征以民赋?还是朝廷下拨?”
说到钱字,在场官员都是叹气。隆庆年时朝廷财政可谓是年年赤字,这几年张居正变法后,这好了些。但若说中央向地方给钱兴办义学,八成都被地方官贪墨,挪用走了。
至于地方衙门自己筹银办义学,那么他们肯定是举双手赞成,因为多了一个捞钱的途径啊。
比如林延潮所在的侯官县,衙门每项开支都要向地方纲派,各种名目。衙门纲派什么呢,比如县试用的试卷钱、茶饼钱,衙门用的油烛,炭火一笔一笔,都巧立名目问老百姓要钱。再来个义学银名目,肯定又加重老百姓的负担。
这员外郎狡辩了一句“也可令地方官员令豪右,善人资助义学之事,这有利于文教之事,必有富豪踊跃捐款,且不费朝廷一文钱。”
这话说完,众官员更是失望,以往天灾时,朝廷为了让地方豪右出钱救助灾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现在再叫他们为这义学之事出钱?
原先持扩招生员之见的礼部郎中,也是看不下去“就算你能办得起义学,一个县百人可入义学,既是免费求学,那么怎保不令地方豪右之家钻了空子,反而使真正读不起书的贫民子弟却被拒在门外。”
“而且就算地方办起义学,朝廷又如何监督巡察,此又是一难。”
林延潮在旁听了众官员反对这国民教育之策,并没有感到失望,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这些廷臣可不是尸位素餐的,他们处理多少事务,都是见事明白。之前林延潮只觉得这位礼部员外郎提出之见,与自己所见有些不合,但经这些官员一抨击下,这才真正觉得要实行国民教育,真的也是太难了。
扩招生员实行是精英教育,举国郡县办义学走得是国民教育。
自古以来,华夏一直走得都是精英教育的路线,原因无他,教育是一件成本很昂贵的事。考过科举就知道,一个贫寒家族,往往是举家之力,几代人之辛苦才培养出一个脱产的读书人来。
举国重视科举的明朝尚且如此,又何况明朝以前?
正因为教育如此不易,所以国家一直走得是精英教育的策略,而不是国民教育这等雨露均占之法。
但这不等于国民教育不好,而是实行起来太难。可身为穿越者,林延潮却知这又偏偏是国家的强盛之路。
西方在马丁路德宗教改革下,第一次提出了义务教育的思想。但论欧洲各国最先开国民教育先河,就是普鲁士王国。
重视教育的思想不仅在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