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师从龙门渡走,侧击敌后……魏王现在下令,只留一个万户守住河中府,然后让其余军尽发,不计死伤,强攻对岸阵地!只要抢在李彦仙、韩世忠援护之前击溃当面这所谓赵宋官家直属精锐大军,保证宋军必然弃了什么狗屁西夏,力回防!”
兀术呼吸愈发沉重,却依然不言。
而拔离速终于回身,却是将手中白刃直接插到了兀术身前桌面地图之上,面目狰狞:“发兵吧,魏王!西路军此间足有五六万众,只要魏王一句话,便为完颜氏蹚过黄河!一雪前耻!”
兀术死死盯住拔离速,拔离速也丝毫不惧,同样冷冷盯住了对方。
二人隔着一张桌子、一张地图、一把刀,对视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却又一起渐渐呼吸平缓了下来,而此时,周围西路军军官,几个真正长个心眼的,也都渐渐明白了拔离速的意思。
“你就这般怕俺拿西路军去拼命?”兀术狞笑反问,一张白脸终于有了几分红润,显出几分鲜活生气。“是不是觉得,俺若在蒲津再送了两个万户,西路军便一蹶不振了?”
而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拔离速的立场。
“我不只是怕西路军再送两个万户,从此一蹶不振,更怕魏王在此一败涂地,回燕京连个说话的位置都没。”拔离速深呼吸了几下,郑重相对。“四太子,咱们从南阳时便在一起打过仗,当时我便显得不服你,但那是因为彼时我上司是粘罕、同列是娄室、兄长是银术可、相争者是活女,更兼你有个才去世两年却军略第一的二太子兄长做比较,你让我怎么可能看的上你?”
兀术冷哼一声。
“但这几年,我才渐渐明白,天下事哪里只能去打仗?打起仗来,又怎么可能都如太祖时那十来年百战百胜?大将渐渐凋零,士卒渐渐鲁钝,粮食财货也紧俏起来,周围各处都有军患,这才是正常国家该有的繁杂之事……而这个时候,大金国不光是要能打仗的人,还要有懂国家大政的人,要有知道协调各族各军的人,要有敢在中枢震慑那些老不死的人……以往的时候,能做此事的,我说句难听点的话,其实只有粘罕一人有此才能、气魄,你们兄弟与太上国主那几位都不足。而如今粘罕既然被你弄死了,却反而只有你一人还像个样子了!”拔离速言语恳切。“你要打,不是不行,但只看对岸这些日子挖的坑、立的垒,却须有一战不顺,葬送两个万户、失却朝中政权的准备。”
兀术抿嘴不语,而片刻之后,却又几乎落泪,但最终失笑。
且不说忽然得知再度被对面的赵宋官家给戏耍了一番,这事真怪不得谁;也不说眼前困境,做决断从来都是这般难的;关键是这位大金国的魏王真没想到,第一个点出来他完颜兀术对大金国而言不可或缺的,却居然是眼前这个粘罕余党、西军军头,跟自家在战场上闹过不愉快的完颜拔离速。
唯独反过来一想,就眼下大金国这个人才凋零之态,自己固然已经是‘粘罕之后’的‘一人’,可拔离速呢?不也是少有的、堪用的国家名将吗?
斡离不死了,娄室死了,粘罕死了,活女闹出这种事情,银术可垂垂老矣,更兼失了上下信任,军事上不信重此人,还能信谁?
一战就没了心气的挞懒吗?
还是根本没上过几次战场的自家兄弟,所谓六太子讹鲁观那些人?
又或者是阿里、讹鲁补、高景山、乌林答泰欲这些人?这些人当然都还是将才,但可惜不姓完颜。
笑了许久,笑到胸口那股子气散开,兀术终于坐回座中,看着身前桌上的白刃继续开口,但语气已经彻底平和下来:“若不渡河决战,又怎么说?”
“那自然是坐视西夏人失去河西……然后要么趁机逼活女回来,就此弃了黄河那边的事情,要么从北面出兵,给西夏人在横山那边做个支撑。”拔离速坦然应声。